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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站--外科
其實我忘了我們還有沒有回去這單位。
因為後來發現,這樣外科就排了兩次!應該要內科的,不過我怎麼覺得我一樣看到魔鬼阿長出現,是因為調任?還是怎麼的?我一直覺得我們又回到五樓了。
最後一站,我們竟然又回到這最初的單位,火力依舊轟隆隆。

在這裡我發現一件事,我的英文完全沒進步。
我以為走過一些單位,應該要精進很多,但是,並沒有!後來我很快就原諒自己,除了開刀房和急診,有些診斷和病名會和這單位重疊,其餘的單位是沒有交集的,所以每天我還是帶醫學字典和醫學縮寫字典上班。

我的病人是個沒有食道的病人,因為喝強酸溶劑自殺,所以食道腐蝕掉了,肚子上有個小小的胃造口,吃東西就從這邊灌進去。
他很瘦,我一直覺得這樣的流質東西灌進去,怎麼會有飽實感?沒有透過咀嚼,怎麼可以知道食物的美味?

有一次我推他出去曬太陽,街道上來了一位按著ㄅㄚˇ ㄅㄨ 賣芋頭冰的老伯,我的病人臉上有著期待,『我幫你買!』我拿著我的零錢包,興沖沖的去買了兩球回來。我忽然想到:我是要等這冰溶掉了,再管灌進去給他吃呢?還是怎樣比較好?
我煩著,他顯然很高興看到那兩球鳳梨冰,我遞給他,他說『謝謝小護士,可以幫我找個垃圾袋嗎?』
離這邊最近的單位是急診,我說『好!』。
我跑到急診去跟裡面的同學要了一個6x8的透明袋,急診還是都很忙,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?看到警衛架著一個男人上警車。謝過同學,拿到垃圾袋,我又跑回去。
『耶?已經一球不見了!』我看看地上,懷疑掉到地上了。
『耶!沒有!』我看著他嘴巴有東西,嘴角微滲液,不會吧?他舉手示意我拿袋子給他,我遞了過去,他把芋仔冰吐在袋子裡,就這樣他『吐掉了!』兩球冰。
推他回去時,在電梯裡他說『我真的好久沒「吃過」這樣好吃的東西了!』

我忽然覺得我挑食很不應該,雖然我只是不吃青椒、苦瓜、茄子、苜蓿芽、青豌豆苗,但是我因為還可以吃,所以要感到很幸福。不過,當電梯到五樓,我很快就推翻了我『挑食是不應該的。』想法,就因為我還可以吃,所以那些東西我要在非不得已的狀況下,才去吃,我還有太多東西還沒去嚐試!

有一天張殊的媽媽來找我。張媽媽哭著一張臉說:張殊被送到花蓮去了!
在精神科實習之初就明白,他可能因為一些規定,不能在這邊治療,但是張媽媽一直不希望他走,因為這樣她看他就不方便了。張媽媽是最疼張殊的人,可是也是張殊最用力傷害的人。張媽媽邊哭邊說『張殊是在打了強劑鎮靜劑被送往花蓮的,你知道嗎?那邊沒有小護士,就這樣放任的療養著。』
『那我可以幫上什麼忙呢?』張殊已經不信任我了,我可以幫的上什麼忙?
張媽媽說『你可以寫鼓勵他的話給他嗎?我明天休假要到花蓮去看他!』
『這……,我要想想,我下班前拿到三樓給您好嗎?』我想不出要寫什麼給張殊。

回學校吃飯前,我們一群小護士在一位左腿骨折的病人石膏上簽名,他鋸掉石膏要出院了,很高興。
然後我和阿枝去看一個白血病的小朋友,這個小朋友在我高二的時候住過院做化學治療,光光的頭、圓圓的眼睛,很可愛!因為同學每週六都會回學校,除了寫寫測驗卷,準備國考,另外口頭交班也是很重要的,有些病人要小心,有些病人有罩門,所以當我們知道小昱住院時,大家說好每個人都得抽空過去看他。

我對兒科實習的記憶一直是很薄弱的,書上說兒童心理發展還不能很熟悉的套用。幾歲有分離的焦慮?幾歲的小孩要在打完針給他一塊膠帶,讓他覺得完整?幾歲有保留概念、物體守恆觀念?到兒科病房他們看到穿白衣服的就哭著躲到媽媽懷裡,媽媽量體溫量的比你還勤快,所以我對兒科的印象真的很薄弱,除了小昱。

我第一次喜歡我的手冰涼也是因為小昱喜歡。
他有時會發燒,一次我去看他燒退了沒有?我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,他很高興的說『冰枕手!』,等到他病情穩定一點,可以下床活動後,他常跑來找我,拿起我的手放在他額頭上,閉起眼睛。在兒科實習的時候,恰巧是聖誕節,我們把庫房的聖誕樹展開,佈置、包著小禮物,是我對兒科的最後回憶。

小昱看到我還是很高興,拉著我的手貼在額頭,可是現在是夏天,我的手不會冰冷。小昱有長些肉了喔!因為拉肚子住院,所以左手打著點滴。
『小昱有沒有想姊姊?』
「有啊!」
『哪裡想?』
「用頭想。」我們被他拉回病房,要一起跟他玩,我看到他媽媽懷了第二胎。小昱的媽媽挺辛苦的,為了小昱辭去教職,現在在家,有時代課、和教小朋友鋼琴,只剩下爸爸在賺錢,希望上帝要多多關照這一家人。

快下班前,我在病房討論室外,站在放病人的X光欄上寫了一張短箋給張殊:

張殊,
你好嗎?我是露小西。
聽說你到花蓮去療養了,花蓮我沒有去過,不過聽說是個風光明媚的地方,希望有機會可以去看看。
再過一週我們就要結束實習了,說不上是什麼感覺,只覺得日子過得很快!
聽說下一屆學妹不會再到精神科和一些特殊單位實習了,因為新學制的關係,我覺得頗可惜,因為在那我認識了一些很真誠的朋友。
希望你每天生活愉快,這樣的我,也會替你感到快樂。
祝福你
健康快樂


沒有信封,就這樣一張四孔活頁紙,對折再對折,對張殊的祝福加深再加深。我希望張殊要好好的,不要再讓張媽媽流眼淚了。

實習最後第二天有個病人一直吵著要幫我畫像,然後一直說我畫人是很貴的之類的,又說他是頗有名氣的畫家,因為我很無知,所以不認識他。
但是我不想讓他畫,一來,畫那個不都要很久?再來,這梯同學有八個,找別人不行嗎?三來,我沒錢耶!
這病人姓黃,是左腳蜂窩組織炎的病人,除了打抗生素外,就是自己推輪椅外出抽煙,滿臉鬍渣、滿頭亂髮,像個流浪漢。
他苦求我好多天,我實在很不解,再加上我對我的外表一向沒信心,真的,不用浪費那一張素描紙!同梯有個同學很甜,我叫他找她去,但畫家不願意。後來那為同學知道這件事,請他幫忙畫她,畫家卻拒絕。

畫家一次坐在床上對我說『真的啦!我明天就出院了,你讓我畫一張,只要五分鐘就好了,我畫你純粹是我覺得你人最好,不收你錢的,就畫張素描。』
那天我讓他畫了一張圖,這也是第一次有人畫我,我坐在他的輪椅,他坐在床上。所以這張圖我略微仰著臉看他,他說『你臉頰上面那顆痣不好,我幫你點掉。』
我很沒耐心,一直說五分鐘到了啦!我其實很怕被同學看到,感覺好像偷懶。
他畫好了放在床上簽上他的名字、日期,然後從他很像垃圾袋的銀色包包拿出一罐像殺蟲劑的東西噴在畫上。他彷彿也很滿意似的,瞇著眼欣賞著。這就是實習以來,唯一透過別人的眼睛,留下唯一一張,別人眼中的小護士模樣。

我說『謝謝你,真的很感謝!』
他說『若時間多一點,我想幫你上些顏色的。』
『這樣就很足夠了,那你還是沒說,你為什麼想畫我?』
『我說過了啊!我覺得這梯,你對人最好!』
『真的嗎?我都不知道。』他笑笑。
後來拿回護理站,學姊看了說『挺真的,不過眼神很哀怨!』
我說『對啊!好像要哭了。』
這張畫我一直收的很好,我會一直珍藏著吧!

實習最後一天,我到一個剛推出恢復室開甲狀腺病人床前,流利的用台語跟病人和家屬說術後注意事項,開玩笑,我的第一個病人就是甲狀腺功能亢進的病人,對這病了解最深入了,什麼問題橫著來、衝著來,都難不倒我的。
當我講完時,我自己都覺得今天會是個漂亮的句點。我真的聽到掌聲了,我回頭看,是一個病人在拍手,他笑著說『怎麼才過一年,你的台語就說的這樣好了?而且很多話的樣子?』
哈哈哈!是我高二的肝腫瘤病人,這次住院做栓塞手術。
『我記得之前你還是拉同學來我問我:你家幾個人?生幾個小孩?爸爸媽媽還在不在的人?怎麼隔了一年,說話都這樣大聲起來了。』
哈哈哈!南護的實習課程,就在這樣開心的情境下結束了。

這近一年的實習裡,或許病房考不理想、或許在待人接物上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、個案作業比起其他同學寫的也許稱不上完善,但是我到現在還是可以很用力的拍拍胸脯驕傲的說:我對每個病人都很用心!
我一直很感謝有這樣的環境讓我們學習,雖然我也十分認同:在我們這樣年紀護理實習,有些強迫長大的因子,但還是很有收穫的。

高三尾。
大家在新建的教室上輔導課,我沒參加;同學上補習班風氣很盛,我沒去;大家寫著整套的檢覈考題庫,我沒買;有時依在教室外的欄杆,看著窗外,那時第一次想到未來,除了確定要去考護士執照,真的不知道要幹什麼?我就真的要去當護士了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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