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科實習----內科(上)
二專第一個暑假實習,第二個暑假畢業。
專科實習時和護校不太一樣,護校是學校幫你安排好的,而專科可以選擇醫院。因為學校暑假沒有開放宿舍,所以我和荳子、過敏欣、披薩玲在學校山腳下租房子,當初我選醫院的唯一準則就是:近、近、近。當然啦,因為有名額限制,所以聽說學校是依成績分發的,不知我選的醫院太冷門?還是成績太優異?總之我都到了我理想的醫院去實習了。
我不知道別人填志願的順序,但是外縣市的不填,騎機車超過三十分鍾的也不填。中部來說,中榮是執醫界牛耳單位,但是我一想到從我們這騎到那邊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,再加上那邊大條的中港路常出車禍,再加上那邊只有在一次上營養學時,參觀過他們的餐廳很心動,所以我將他列在最後一個單位。
我們這屆也真是怪異到不行了,以往那是非常搶手的單位,現在淪落到非不得已絕不輕言決定。結果,老實說,那回去的同學都不是表現很優異的同學,一次我看秀雯怎麼愈來愈胖?我還調侃她過的太悠閒,她幾乎是爆出眼淚說:『每個單位都是高伏特,會電死人的單位!因為壓力太大,很多同學都是靠暴飲暴食解壓的!』
『哇!真的嗎?』我大驚。秀雯說出她驕傲的紀錄:下午一次吃八塊雞排的輝煌。我只能說『好,算你狠!』
第一站是內科,這可是第一次穿白制服實習耶!穿白制服實習看上去還滿像一回事的,我的制服太寬鬆,有病人問我是不是孕婦?後來在身後別了一隻別針。
在這裡要待上一個月,我的病人是個肺癌末期的病人,她的病歷並不厚,但是已經是肺癌末期,她的明星女兒給了我幾張簽了名的明星照片,很漂亮!從她女兒口中才知道她患病已久,一直都是在北部醫院治療,不知道為什麼,最近想回家就近治療就好了。
說實話我們是不可以挑剔病人的,可是我對我的病人第一印象並不好,她聲音嘶啞、坐在輪椅上往上看著我,紋眉又紋眼線,讓我感覺不是很好,她好像在瞪我,有些不屑的意味,她講話有一種有錢人的優越感。
我在收集她的資料時,知道她很年輕就結婚,然後又離婚,然後自己又帶大三個小孩,問她那工作是???她又說沒工作,那怎麼養大這些小孩呢?我那時就亂猜她可能是媽媽桑!一次和荳子在屋後洗衣服這樣說著,她聽了一直笑『你的想像力會不會太豐富?』可是我是挺認真的。
問到一些生活習慣,肺癌,我抽煙部份問得很詳盡,因為她已經說很少下廚,所以我想廚房油煙比較不像危險因子,問崔媽媽『你抽煙嗎?』
『抽啊,我從十七歲開始抽,抽到兩年前生病才沒抽。』這樣算算也抽了四十八年了。
『一天抽幾支?』
『不一定,至少一包是有的。』
『那剛開始是怎樣發現的呢?』
『那時,有時候就是持續不停的咳嗽,一直以為是感冒,就一直喝感冒喝糖漿或吃吃感冒藥,後來是咳了半年了,想說:那有人感冒感那麼久?去大醫院看,又切片的,才知道自己得癌症了。』
『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?』
『就比較沒元氣,有時呼吸喘,連起床要拿個衛生紙呸痰都很喘。』
她的小孩下午沒人來看她,我幫她把環境整理一下,包括:一堆沒丟準到垃圾桶內的含痰衛生紙。
我知道病人有些喜歡我,一直叫我到抽屜自己拿錢去買飲料喝,我說『我們實習不能吃東西的啦!』可能是這個動作吧!整個下午她和我分享了很多年輕的往事。說真的,我羨慕她的輕狂,我也開始喜歡我的病人了。
崔媽媽一直很希望換間單人房,『可是,你住的這間就是單人房啊!』我說。
崔媽媽說『我感到很陰森!』後來證實,這個病房前三個出院的,都是剩一口氣回家的那種病人,但我沒跟她說。
後來有間單人房的病人出院,我推她換房間。他的小孩上班沒空,我把她全部的東西搬過去,其實在隔壁房,一點都不累,但是她套著氧氣看我在那邊搬來搬去。她說,等她小孩來再弄就好了,我說『沒關係,東西又不多,我只有一個病人,我的時間都是你的。』
下午有固定的醫師會幫我們上課,其他時間去看看別的同學的病人,一天很快就過了。這個醫院當初應該不是設計為醫院的,比較像學校,囗字設計中間還有椰子樹,有時我會推病人在走廊曬太陽。細菌的病人住在五人一間的病房,有個年輕人,常常也是坐在那兒看夕陽。我喜歡那些欄杆和搖曳的大王椰子樹、走廊上的公園椅和晚霞。
細菌的病人也是肺癌,左邊的肺割掉了。
他衣服每次都套一半,然後坐在床上拿蒲扇搧著風,我問衣服怎麼不穿好?他說『割掉一邊的肺後,一邊會流汗一邊不會流汗,所以襯衫都套半邊,因為會冷,流汗那邊就熱的很。』
淑玲的病人也是肺癌,定期做放射線治療。
那天病人說腳也會痛,建議醫生幫他做個檢查,看看以後腳那邊要不要也用簽字筆畫記號,電一電。
當天排好檢查,報告確定骨頭轉移,我以為病人應該會很傷心,結果他好像很得意的樣子說『我就說吧!一定有問題吧!』
這…算樂觀嗎?彷彿樂觀。
下午有時是同學主持的團體衛教時間。那天講糖尿病,每次團衛結束,要病人回答問題或問問題,他們都會變得很安靜,那天倒是有個人舉手發問了。
『請問護士小姐,所以像我是做涼水生意的,手在糖水攪一攪,就會得糖尿病嗎?』
『糖尿病會不會傳染?如果有一隻從樓下的糖尿病病房蚊子叮到一個有糖尿病的人,再來咬我,我會得糖尿病嗎?』
基本上,同學把合併症講的太深切和恐怖了,但是她在病理講解太少了。可喜的是,這是一次和病人互動最好的一次。
想起我之前在護校也講過一次『頭部外傷』,病人少就算了,糾正我的台語也就算了,最後結束了一場好像雙方都是在應付的團衛。現在若要我再說一次,我真的可以說的比較精彩,可是我沒有機會回頭了。
一次去量病人血壓,她兒子忽然關上門,拿了一杯飲料給我,我說『拿飲料就拿飲料,幹嘛搞神秘?』
崔媽媽哼哈的語氣『每次給她喝飲料都不要,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能喝?還是嫌棄我們的東西?』
他兒子說『你就喝吧,我門都關上了,老師沒看到。』
耶!你們綁票小護士喔!所以我就在這樣的情況下,喝完一杯西瓜牛奶。
然後,他兒子又拿出一罐黃色的生理食鹽水、靜脈輸液管、蝴蝶針,要我幫他打針耶!我說『我不能幫你打耶!沒有醫囑,再說這什麼生理食鹽水?為什麼是黃色的?』
他兒子說『加了兩隻營養針!』
雖然我猜可能是加維他命B群,但我還是不能幫他注射,一來,我不能確定藥物的安全;二來,我不知道他的身體可不可以打?三來,確定信賴我的技術嗎?最後,這個本來就不是我應該可以做的事,如果今天因為這樣一件事,害他丟了性命,怎辦?
『我不會怪你的!』他說。
『但是我會良心不安一輩子的!』我說。
『好吧!』他說。最後他又拿回去西藥房,請藥局的人員幫他注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