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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科實習－精神科（下）

小士官在職能室等我，喔！原來他要給我一張圖，昨天大家在畫圖，他畫了一張漂亮的迷彩布，我真心的說：好漂亮！他說『改天再畫一張送給你。』
他還有一些地方還沒畫完，看著桌上幾隻深淺不一的綠色和黃褐、咖啡色，邊聽他說他「昨晚其實就畫好了，可是被11床吃泡麵濺到熱水，所以又重畫。」

這個小士官我看他實在不太像精神病感覺，比較像是來把馬子的，上禮拜開檢討會，阿長問我們有沒有人想投入這個領域？其實我挺想的，但是我沒舉手，因為我還不想馬上投入，精神科算是另外一門專業的領域，我想走兩年基本內外科工作後再投入。

席間麗文舉起手來了，我們問著為什麼？她高興的說：她在這邊很快樂，病人對他唱情歌，跟她求婚，她覺得過這樣的日子也挺有趣的。哈哈哈！
會後大家追著她問誰對他求婚了？她說那個小士官。吼~『拜託，他也跟我求過婚耶！』、『我也是，我也是！』大家七嘴八舌的說，那麼推算起來，麗文是最後一個被求婚的對象！哇！到底是哪個缺德鬼帶冒煙的傢伙做結論？那一陣子麗文一直說她是『最後一個志願啦！』

圖還剩下一小塊空白，忽然有四個阿兵哥叫他去整理衣物回部隊，他看了我一眼，然後就走回病房去收東西。這種出院命令是表示醫師同意可以出院的，但是可能是你的病情好轉，另一方面通常就是診斷為：詐病。
我將桌上的色筆收好，那張圖我拿去給他，他說『丟掉！』，我怔了一下，不是要送給我的嗎？他搶過去揉掉，扔到垃圾桶裡。他因為感到羞愧而轉憤怒。

小琪琪，吼~現在病房病人都這樣叫，聽了真想吐。

那陣子馬汀的催眠秀正紅，我覺得好神奇，我也好想去讓馬汀催眠看看，會不會聰明一點。下午主任說他要幫一個病人催眠，我們就通通都擠到門診去看了，不過我看看小小的空間擠了我們這幾個學生，加上二十幾雙眼睛的注目，病人真的會睡著嗎？
『來，你開始放輕鬆，眼睛閉起來，你的腳慢慢的放輕鬆，肩膀也放輕鬆，慢慢的你的手也舉不起來…...』
最後主任說沒有催眠成功，可是我覺得有耶！我已經打了好多呵欠，而且眼睛想睡覺，充血著，我想他催眠到我了。
那一天日記寫了三件事：第一件－詐病；第二件－病人失敗的催眠，我成功的催眠；第三件－那天我在鐵門外看到一個清瘦戴著大眼鏡的男生，我覺得好面熟，有人跟我說那是祈家威，真的嗎？他是個很努力的人，我要祝福他。

要結束實習時，我們辦了一個同樂會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。
我要負責幾個活動，因為我是那種聯誼時的活動組，所以安排活動不難，我們玩了一個『拔牙齒』的活動，隨著音樂的行進或中止會有人受罰表演之類的。
之前9床也興沖沖和我們一起討論，其實這個活動用在聯誼上單純就是想拉拉手，有些病人其實並不適合有任何肢體上的碰觸，所以擬了幾個活動後，要讓醫生或阿長先同意才可以。

9床說『那我可以一直拉你嗎？』我微笑不語。我沒告訴他，當天我負責音樂的，我不會出現在會場。

9床在還沒有同樂會前就回部隊去了，他還有三個月的大頭兵。
他病情好的滿快的，大家都看的出來，而且熱心幫其他病友一些事，不過顯然他不太想那麼早出院，一次在整理病人單位的同時，我從他的尿壺找到刀片。
我的感覺是他有些蓄意，並不是想自殺或是什麼，只是想藉由此讓『病情惡化需要再治療』理由在這裡再待上一段時日。我不是很專業的護士都看得出來了，更況其他學姊們會看不出來他的小伎倆？
他離開時我沒有看到他的臉，只看到他的背影，鮮紅色的櫬衫，就跟留在我的腦海記憶一樣鮮明。

我們居住在同一個城市，而且活動的範圍有著許多的重疊，會不會見面？其實我帶有一些盼望。後來我們也真的在一條街遇到過，我刻意轉頭和同學說笑著，當擦身而過的同時，並沒有像電視劇演的那樣，有停格的白色閃光出現，我們就這樣走過。
然後我轉身回頭看著他寬闊的背影，一點一滴的消失在我的視野。
同學說：你認識他嗎？
嗯。所以後來我可以平靜跟她說在精神科的一切，關於他的一切，我都沒有忘記。同學問：你們可以跟病人談戀愛嗎？
那也要看看是什麼病人吧？不過愛情能有什麼錯呢？有的不過是世人世俗的限制罷了！

同樂會很成功，當天的音樂放的都是節奏不快的童歌，和我們聯誼時的熱門歌曲都不一樣，但是大家都非常快樂！

活動結束，黃榮利跑來跟我說：你都沒有出來跟我們玩！
2床，永遠剛退伍的老伯（你問他幾歲？他都說25。那你幾年出生？他都說43年。現在是民國幾年？他也回答的相當正確，83。那你再問他，83-43等於多少？他說40。那好，你今年幾歲？他永遠回答25歲！！）說：小護士你們都很棒！

5床的阿公，（他是一個失去前一個月記憶的人，而那是很重要的一個月，他完全不記得！）跟我握握手說：你是全部體操做最好的一個，我做操都只看你，跟你做。

我的第二個病人，（想當初寫他的入院病歷差點寫到爆炸，他是躁症病人，問他什麼都顯得很高興說一堆，我才摘到一句我想要的答案。而當我要量血壓時，他還興致勃勃的像要和我划酒拳說：我們先來猜拳，輸了就讓你量！他有病識感，最近常跟我說：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，老是住院沒工作，老婆孩子怎麼辦？）過來說：你要好好念書喔！

寫9床的那位學姊，（我第一次看到護士被關在保護室，因為她情緒失控，激動的說：你看，我們這努力，到頭來呢？他們這些人會好嗎？阿長覺得她讓病人看到這樣不好，所以關了她一小時，王董跑來說：原來不是只有我們會被關喔！）過來說：很謝謝你們！

然後黃榮利又跑過來說：如果有一天我出院了，心情不好，可以打電話給你嗎？我說：當然可以。我拿了一張便條紙，寫下阿長教我們的：留下護理站的電話給他。

專科的實習到此完全結束。
我在把白制服和白帽子洗好收起來的同時，心想：下次會是什麼時候穿上？